陶然人生 斯海雅量
——记陶斯海在岷县的艺事活动
陶斯海,男,汉族,民盟盟员,大专学历,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、甘肃诗书画联谊会常务理事、中国文联西部画苑艺术顾问、中国榜书家协会理事、中国石油书协理事、民盟甘肃书画院副院长。1947年生于漳县城关,字广谋,号五柳后生、西域头陀、河西野人。斋号五柳堂。幼年受父兄熏陶,四岁即开始习书临画,聪颖好动,勤于思考。1957年,父亲陶钟在“反右”中含冤自尽,1960年随母亲、三兄投靠在新疆工作的长兄陶斯洵。在新疆喀什二中读书,1965年高中毕业。1972年1月,应召到玉门石油管理局任专职美工,开始了职业美术生涯,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其间,于1989年结业于陕西工运学院工会学大专班。先后加入玉门市书法家协会、全国石油美术家协会、全国青少年书法家协会天水研究会,并任各协会理事,被玉门石油管理局老年大学聘为书法美术教师。1997年开始,在兰州雁滩书画城开办“五柳堂”画廊,研究、经营书画。2005年开始,在岷县岷阳镇洮珠村定居,2015年12月在岷县家中因病辞世,享年68岁。
自1976年以来,书画作品见诸报端,多在《石油报》发表,1989之1991年,连续三年在玉门石油管理局书画大赛中获一等奖,该局文协连续三年为他举办个人书画展览,深受石油工人喜爱。书法作品和水墨骆驼有20多幅被敦煌艺苑、莫高斋、藏宝斋、石宝斋、艺文阁、鸣沙山书画社收藏,200多幅字、15幅画远销日本、台湾、香港等地。在玉门石石油管理局老年大学任教期间,潜心钻研,写成《结构新说》《笔法浅析》《光影与色彩》《装裱与装潢》等,作为老年大学的教材。作品收录于《当代着名书画家真迹博览大典》《当代书画金石家大辞典》《甘肃古今书画名人考录辞典》《中国当代书谱》《中华万岁书画金石家大辞典》《陇中书画人名录》等书。先后在兰州、南京、青岛、徐州、新疆等省市举办个人书画展,《甘肃日报》《定西日报》、甘肃电视台曾做过报道。
笔者与陶公相识缘于1999年10月的一天,时任岷县检察院的马检察长对笔者说:“你爱写字,今天来了一个书法家,是我的老乡,我领你去看看,看人家写得怎么样?”于是,笔者欣然随往。出门不到一百米,有一个卖兰驼车的铺子,进去到后堂,只见几个人正围着看一个人挥毫。只见他运笔迅疾,挥洒自如,大气磅礴,顷刻一幅作品就呈现在大家面前,看着真是过瘾。在他歇息的时候,大家就端着酒杯给他敬酒,饮酒犹如挥毫,也显示出豪爽与大气。笔者让他看了刊物上印的一幅楷书,他颇为赞赏。笔者出去在附近铺子里买了一瓶当时普遍喝的泸州老窖,给他和在场的客人敬了酒,他稍歇了片刻,就在一张四尺整纸上挥动大笔,刷刷几下,写出了一个腾云驾雾,呼啸长吟的“龙”字,引得满场喝彩。接着,他略微沉思,撰出了一副对联,又刷刷刷地一挥而就:“潜心做学问;飞扬干事业。”上款提上了笔者的名字。笔者第一次看到了如此神速的写家!自此,开始了交往。翌晨别后,再未谋面,直至他定居在岷县的洮河之滨洮珠村,又开始了长期亲密的交往。那是2005年以后,他与现夫人刘慧芳成立了新家。
在岷县后,他很快结识了文艺界的一些朋友,主要是诗人和书画界的居多,与他们相互唱和,相互交流。大约在2009年他将洮珠村的旧土房拆掉重建,经过两年多的辛苦奋斗,建成了一座近300平米的二层楼房,终于有了宽敞明亮的书房,七尺长的书案陈列在堂屋,经常有友人欢聚在一起品茗、论诗、谈艺,自题额曰:“寒园”,门楹刻上了他的友人书写的对联:“春秋随足下;寒暑伴归程。”用石绿装饰了,很是显眼,在洮珠村里显得别致。岷州文人在影响着他,他也影响着岷州的文人。很快他融入了诗人们的行列之中,加入岷县诗词学会,受邀参与诗社组织的端午诗人节笔会,重九座谈会,互相唱和,特别与老诗人刘光裕、王学勤、王吉环、何义忠、邱怀德、寇全生、笔者等交厚,凡是诗社活动,几乎都少不了他。也时常在寒园笔会,与杜万忠、岳兆雄、马尚清、包兴宗、贾石璧、林万里、郎照玉、温维纲、周维刚、笔者等挥毫切磋、为来者讲解书学原理。也有许多书画爱好者和老友,如任永平、卢鹏飞、王玉明等经常陪伴他聊天品茗。诗作在《岷阳诗词》发表,书作在岷县文化界流传。他原本在全省民盟书画界是一位很活跃、很有影响的书画家,到岷县与民盟岷县总支取得联系后,经常受邀参加民盟的活动,与岷县盟员书画爱好者们结集在一起,指导创作,谈艺论文。在岷县这块文化热土上,他如鱼得水,一口气写下了《晚逢春》自传体长诗,表达了当时的欣喜之情。陶公为人不设城府,豪爽坦真,性情耿介,既有几分狂狷,也有几分厚道,往往在数杯之后,对一些人事直陈坦见,凌然不可犯。对投缘者的索书,他毫不犹豫,往往当即挥毫酬赠,对不喜欢者,纯粹不予搭理,有时也不顾面子,断然拒绝。
陶公画以泼墨大写意为擅长,人争而竞求者为“沙漠之魂”——骆驼。他也以此自宝,除在兰州鬻出者外,绝少送人。大多时间是创作书法,以草书居多,间或写写隶书。其草书初学怀素、张旭,后转移到唐孙过庭《书谱》,识草、记字主要是从这里来,后不甘拘于孙氏谨严的法度,便拜倒在于髯翁门下,字的结体和笔意主要取法于右任《标准草书》。自言钦佩于字的简约和气度的统一,他常说:草字要省减到不能再减才符合于体草书的风格。他是忠实的践行者和传扬者。有的字写得比于髯翁还要简略,譬如寒冷的“寒”字,一点一横折后,接着就只有右上和左下呼应的两点,真是省到不能再省的地步,还有奇怪的“奇”字,他写时只在“立”(草书往往写作“七”字)字下一拐弯,就行了,于冉翁往往还要写上中间可字的那一横。陶公习惯于长峰兼毫,用墨浓润,他在墨中加水一般较多,但写出来后不影响黑的程度。创作前预先将宣纸一张卷一筒,调好墨后往往是坐着吸烟思考,思考成熟了然后动笔,旁边服侍的人只是忙着抻纸、揭走晾晒,复又展纸、挥毫……。陶公书写的内容往往是心里熟记的古人诗词,有一时记不起的时候,便顺手翻开誊抄在一个大本子上的诗文,信手拈来,挥毫立就。他的风雅也体现在是书写的内容选择上,凡他本子上选录的都是以神韵气格胜的古今佳作,一般不写俗气的内容。这也正体现了一位诗人书家的品格。
他的草书起笔干净利落,运笔简静,气势开张,字字独立,笔断意连,深得于髯翁三味,落笔铺毫,提按幅度较小,合体字左偏旁较小,右边伸展,字间呼应明显,落款得体。独体字重心平稳,多呈敛势。为适应现代人居住条件适用,创作的作品多数为横披或斗方。书写榜书也是陶公一长项,他书写盈尺以上的大字运笔速度惊人,只见手抓斗笔,在墨海中蘸饱了墨汁,一边在砚池边捋着毫墨,一边审视着案上展开的宣纸,忽然起笔落毫,挥动手臂,一气呵成,当水墨洇到恰好时,一般不用宣纸吸墨。偶然出现宣纸质量不好继续洇下去时,便顺手撒一把食盐,笔道内水墨骤然停止向外洇,而且出现了墨花,呈现出一片浑然天成的效果。陶公题匾额喜用隶书字体,有石门颂的开张逸宕气势,只是岷地识者不多,特别商家,张挂时日不长就不见了,很是惋惜。
他的书法最忠实、最接近的传承者便是其侄子陶昱(其三兄之子)。陶昱从小就时常在侧聆教,昱也忠实地继承令叔的书风,谨遵其叔的悉心教诲,书法三无原则“无环境、无对象、无自我”烂熟于心。博采众长,兼收并蓄。尤其是潜心学习他四叔草书的“立势、贯气、传神”,(此两个理论是其毕生所学之精华)书风逼似令叔。陶公在病中专为昱书写了一本《孝经》,昱复印后分享给岷县的几位友人,可谓笔精墨妙,情深意浓。
2013年以来,陶公身体状况不太好,旧有的高血压、糖尿病已经危及到了心脏系统,出现了轻度的糖尿病足症,两小腿皮肤青紫,起干皮,奇痒难忍。长期的高血压使他脸上出现浮肿,大家都劝他戒烟,但效果甚微。酒虽然不豪饮了,但遇到感兴趣的人和事,还是忍不住多饮几杯。心境也渐不佳,笔者从他写的《雁来秋·怀故三首》词中感受到了一种苍凉。他以雁自况,感慨多舛的身世和颠沛的经历,对人生发出了无限的感慨,一吐胸中块垒。如第二首:“清秋一夜霜,游子半生狂。惊世文章多偏见,呕心小诗独断肠。地茫茫,天苍苍,日夜话凄凉。寄身冷月湾,课子寒柳庄。为有心事早背景,敢问平生迟还乡。心荡荡,意扬扬,人在天一方。”另有《乌夜啼·秋兴七首》组诗,更是对自己一生坎坷的回忆和总结。其中第一首:“归雁离了玉关,路漫漫,乘风振翮扶摇上高天。 正少年,襟怀宽,前程远,归心一夜飞渡万重山。”这是对少年时初渉人生旅途的欣喜和壮志的抒发。第三首:“秋风落叶吹尽,寒水凝,任他沦落天涯再生根。 一生恨,千般痛,两处同,往事不堪回首大江东”。则是对中年成熟思考和对世态炎凉的深切感悟。第七首:“诗人自古肝胆,忧江山,奈何醉里挑灯看龙泉。 风惨淡,雪纷乱,雁独眠,管他人间冷暖世外寒”。末尾一首,甚是凄凉,老却英雄是等闲的悲壮,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独怆然而涕下。这一组诗创作于2013年秋冬之际,刊于2014年第一期《岷阳诗词》。
2015年春清明后,陶公自感身体越来越差,不得已将在兰州写字、生活的物品全部搬回了岷县家中。当年7月的某周日,特约老友任永平和笔者到府上,那天气氛甚是庄严,说要给他选坟地。他让家里准备了几个菜,一会来了一个年轻人,就是地主,几个人陪同陶公,乘车去附近的东山白塔寺下面,看那块地,陶公是大家搀扶上去的,最后山路陡峭,直接背他上去。到地里审视之后,他比较中意,回来办了手续。他特意交待了后事,说有一捆书,他准备好了,给侄儿陶昱,只有他能写字,有用,还有一方砚台,也是专给他拣选的。家里的字画和收藏,就归夫人。若他大限到了,就给漳县的亲人们通知一下,丧事由任永平与笔者帮助操心料理。此日回来,笔者心情很沮丧,顿感人生无常。便作七律《再访寒园》一首。不久杜万忠看到,颇有会意,与笔者谈及陶公生涯,颇有同感。不料在当年(2015)年冬天的一日,得到陶公摔倒住院的消息,当即去看,已是不省人事,次日(12月7日)便撒手人寰。陶公生前自撰的一副挽联:“东坡晚照色已冷;洮水流珠泪尚温。”由笔者手书挂在灵堂,王学勤作的两首悼诗:“佛孝书经墨未干,陶公倏忽鹤凌烟。岷山难挽流云住,雪夜梅花蝶梦寒。其二:疾染高糖困逸才,千秋峻骨委蒿莱。晋唐草法垂师表,济世书文写壮怀。”由陶昱手书也一并张挂。笔者撰写了挽联:“一生光明磊落,豪情感人,杯中茗醴常留客,满座春风,碗底笔墨惊天地;千里寒暑归程,精神不朽,堂上诗书宜子孙,襟怀秋月,骚坛华章壮岷州。”岷县文艺界人和陶公的生前好友、老家亲戚数百人参加了葬礼,时任岷县书协主席的林万里撰写了祭文。安厝于东山白塔寺旁。次年又因修高速公路,坟地被征,其三兄及家人又选址迁往岷山朱家沟,笔者与王学勤前往参与,并立了墓碑。碑文系陶公生前所留:“青烟了断漂零路;黄土厚薄狂草人。”陶昱书写。陶昱父亲亲自料理安葬。
一位草书大家,一个文化游子,一介痴情诗人,就这样在人们的一片惋惜声中走完了人生最后的路程,永远留在了岷州这块热土之上,为岷县的文化事业抹上了浓浓的一笔。